二國往來密切，與澤王有過不少接觸的祈國王子很是敬佩這位行事磊落的雯靈王。從私心上來說，嘉祉為澤王難過。他想殺掉一切涉事人員為澤王洩憤。可他知道，除了已經被殺的貂獸，再殺就是祈國人了。受祈王瓦利共的言傳身教，嘉祉將祈國人視為自己的手足。廢手足這種事，是個人都做不出來。更何況是為了他者？

洩憤是不可能的了，不止不能洩憤，還要讓祈國與這件事摘得幹幹凈凈。雖說雯靈識大體，極少被私欲控制，但國王因此而死，澤國會就此罷休？就算祈國的確與這件事無關，也改變不了提供刺殺機會的事實。澤國會看在兩國互為友邦的份上，忽略祈國間接參與的事實，繼續保持友好關系？如若不會，最輕柔的做法便是停止再向祈國進行貿易了吧？

幾千年來，雯靈的工藝水準始終高於人類。無論是農耕用具、生活器皿或是工藝品，都深受祈國人的喜愛。突然中止貿易，意味著祈國無法再購買到澤地的任何物品。王族受點委屈，無法獲得精美的工藝品也就罷了，說到底不過關起門來安慰一番。可農耕用具若是無法得到澤地工匠的打理，來年的農耕怎麽辦？如果用人類自產，耗時耗力的工具耕種，收獲也會降低一半。祈國人口眾多，糧食收獲降低一半，整個祈國都吃不飽。

這還是澤國最輕柔的做法。再往上發展，就是開戰了。雯靈的體魄有多強健，與澤王護衛切切磋過的嘉祉深有了解。他可不認為把將國力丟在可以避免的戰爭上是什麽好事。而且，澤國發兵的目的無非是想讓我們承認錯誤，那我們直接承認就好了，何必讓兩個國家都為卷入一場不要的戰爭？

“要把弟弟們也叫去澤營嗎？”想通了的嘉祉整理著被風吹亂的衣袍，甚至做好了跪歉的打算。在他看來，只要不給臣民帶來麻煩，自己做什麽都可以。

“嗯。派個兵去戰營叫他們正裝趕來，順便給你也帶套正裝。”憤憤的對著地上的屍首再啐了一口，祈王拿刀上前便剝開了屍體的肚子。

散發著惡臭的內臟頃刻間散了一地，嘉祉轉過臉去咳了幾聲才壓下了嘔吐的欲望。可他把臉再次轉回來時，看見自己的父王正親手在糊成一團的內臟裏面巴拉著什麽。

“你別來幫忙，也別叫其他人來。”額頭冷汗直冒的祈王一邊搜索的同時，一邊說：“你們都不知道祈王的法肢什麽樣，肯定找不到。”

嘉祉依稀記起，雯靈的法肢被他們視為神物，脫離下的法肢必要送至姑射山還予神靈。

這麽說，雯靈離開的時候連祈王的法肢都忘了拿？能把這麽重要的東西給忘了，可見慌亂到了什麽地步。慌亂之中的澤國還能保持冷靜，以正確的態度對待祈國嗎？下一任澤王又是什麽樣的雯靈，能保持克制，不挑起戰事嗎？畢竟是不共戴天的喪父之仇啊。換成是我，哪管得了那麽多，先把殺父之仇報了再說。

鼻尖感覺有些酸澀的嘉祉看了看蹲在地上尋找法肢的祈王，招手示意一直在不遠處等待的侍從走近些。直到瓦利共舉起一根卷曲又細長的東西看了看後，捧著水盆和綢布的侍從們才敢走上前去。

“趕緊去找個精美的盒子來。”心煩意亂的瓦利共很小心的開始洗清法肢，又親手把它放進了墊著綢布的盒子裏，這才長舒了一口氣，走向搭在一邊的涼棚中等待其他兒子的到來。直到落坐後，最高將軍才懸著膽趕上前來追問：“戰車還在待命。這仗……”

“叫他們全部散了！”冷著臉的瓦利共眼都沒擡。

他知道自己最好趕在澤國雯靈發問前找到原因，至少能找到合理的解釋證明自己與澤王之死沒有直接關系。作為一個國王，他不希望祈國因此受到澤國的仇視；作為一個人類，他不希望雯靈因此與人族疏遠。

為國民謀求的福祉，是人族君王都明白道理。不想與雯靈疏遠，瓦利共的想法則和自己的長子一樣，完完全全是出於私心。

盡管在人前露出厭煩雯靈插手的姿態，瓦利共內心對雯靈的欽佩依然大於厭煩。

在神靈無處找尋的現在，為了利益或是生存，大多數種族拋棄了仁義與道德，但雯靈一直在堅持。他們在嚴守規則的之下，成為真正意義上風光雯月的生靈。對於這樣的生靈，瓦利共願意接近。雖然與雯靈的每次接觸，總能讓堂堂祈王自慚形穢。但光是見到外形俊朗異常舉止優雅的雯靈，被國務困擾的祈王就覺心身舒爽。更何況，雯靈還做著他想做，卻不能做的事。

沒有神靈的呵護，脆弱的人族必須為了生存質量的提升放棄一些規則，這個道理瓦利共再清楚不過。無法嚴守規則，並不代表不願意嚴守。在動蕩的世界中，有所放棄的祈王發自內心的欽佩雯靈，便是他的有所保留。

祈國做不到的事，鄰邦一直在做，還能一直看著他繼續下去，這對祈王來說算是一種無奈的慰藉。

如今，內心欽佩的對象因交戰受害，兇手還是從祈國戰營而出，瓦利共怎麽可能不憤慨？但首要解決的問題是，不能讓澤國有了與祈國敵對的借口。兩國相鄰而存，關系和諧永遠會比關系惡劣好。哪怕和諧的關系會帶諸多插手。

“叫機靈的士兵騎馬返營，把那幾個獸類的物品全部找來。”撫著額癱坐於王座上，瓦利共側臉對最高將軍吩咐道。

能在他們的隨身物品上找到證據，便能擺脫嫌棄，避免澤國心生怨懟。雯靈這個種族雖說在神靈消逝後也分出去了灮族和源族，可現有的雯靈依然不分國度的團結在一起。被澤國怨恨，相當於是被整個雯靈族怨恨，這個後果祈國承擔不起。

“等你弟弟們到了，先帶他們去祈營。就說我弄摸情況後，親自送澤王的法肢過去。告訴他們，祈國必將給澤國一個合理的交待。”氣得一腳踢開了虛靠在坐椅邊的盾牌，瓦利共壓低聲音說：“悄悄打聽下任澤王的情況。”

若是下任澤王非要計較，也能提前有所準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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